線香的味道隱約飄盪在靈堂裡，
和尚誦經的聲音讓她感到頭痛。
夕陽斜照在她身上，
光線從麻紗的縫隙中射入，
讓她紅腫的眼睛備感不適。
夕陽讓她想到那天下午，
接到電話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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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日一樣，
她結束工作，回到住所。
將手中的晚餐放進電鍋，
按下加熱摯。
還沒換下衣服，
電話響了起來。
是她的媳婦，
在竭力鎮靜的語氣中帶著哭腔，
她聽到了兒子的死訊。
掛電話後，
她下意識地把加熱摯拉起，
仔細想想仍然要吃晚飯吧？
於是又重新按下加熱摯。
茫然站在房裡，
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
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手足無措中，她拿起電話，
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幾個親朋好友。
掛掉最後一通電話，
約莫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她雙手掩面，
坐在床緣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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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的事情她完全沒有過問。
媳婦與親友們按照兒子的遺願做了種種安排，
除了一些例行的庶務準備外，
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獨自翻著相簿，
坐在兒子的相片前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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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兒子第一次上幼稚園的那天，
只要她一離開兒子的視線，
兒子就哭得震天價響，
她只好陪兒子坐在教室裡上了一周的課。
兒子邊哭邊拍的入學照，
還收在老家的相片簿裡。
國小、國中、高中，
兒子的所有相片都在幾次搬家中丟棄了。
她看著兒子幼稚園時的照片，
想起靜靜躺在冰櫃中的那人，
她突然感到這個死去的兒子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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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現場十分冷清，
台上總有人在說著什麼。
和尚誦經的聲音從她左耳進、右耳出，
她直想著兒子在冰櫃中的溫度是不是太低了？
入殮時溫度太低，手腳彎不起來，
可能會弄傷兒子的身體。
恍惚間，有人碰了她的手肘，
她學著旁人的樣子鞠躬，
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家屬答禮」。
有個年輕人眼眶泛紅，來到她們身旁，
似乎是說了些什麼安慰的話，
身邊的媳婦突然痛哭了起來。
她對於冰櫃裡那人的陌生感還沒消去，
心中的悲傷並沒有轉換成等量的淚水，
看著痛哭著的、悲傷的媳婦，
她有種介於欣慰與忌妒間的複雜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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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回想著關於兒子的種種，
卻總覺得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
若不是看著靈堂裡的遺照，
她簡直連兒子的長相都無法憶起。
說到遺照，
才短短幾個小時，
布置靈堂的百合都已經萎掉了，
媳婦是不是給佈置會場的花商騙了呢？
那誦經的和尚，
得包多少錢給他才行？
兒子死了，
媳婦以後該怎麼辦？
生活費還夠嗎？
發現自己在兒子的喪禮上淨想這些瑣事，
卻連和兒子的回憶都想不起來。
她不禁有點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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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來向他們致意的年輕人結束了致詞，
喪禮即將告一段落。
從冰櫃中拿出來的遺體已經回溫，
司儀問是否要由家人們親自幫兒子入殮？
她拒絕了。
並不是為了恐怖或是悲傷的理由，
只是在情感上難以忍受必須親手葬送兒子。
即使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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