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可能不適合現在的工作。」
「是嗎?」
我拿起眼前的黑咖啡,漫不經心的應道。
「每天忙的要死,夾在客戶跟老闆中間,
前輩們只會在旁邊說風涼話。」
坐在圓桌對面的他伸過手來,拿走我桌上的奶精。
除去了膠膜,將我的奶精倒進他的拿鐵裡,
我留意到他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
「你怎麼老往拿鐵裡倒奶精啊!」
我不置可否,說了件無關痛癢的事。
他托著腮,沒有理我,對著窗外逕自說著:
「業績先不論,生意本來就有好有壞,
上頭搞不清楚那是他家的事。
不過就算生意好的時候,我也很不開心。」
「哦?這倒挺稀奇。」
為了釋出善意,
我開始比較認真的聽著。
「作生意不是應該廣結善緣,交遊廣闊嗎?
我始終沒辦法喜歡這麼作。」
他似乎真的很洩氣,說罷喝了一大口拿鐵。
這種無視溫度的喝法總讓我捏把冷汗。
我沒有回答,只是輕啜一口咖啡,等待他說下去。
「與人相處很麻煩,為了錢與人相處更麻煩!
而且我認為這樣有點卑劣。」
聽到"卑劣",我皺了皺眉,這孩子說得太過了。
「卑劣什麼的,有那麼嚴重嗎?」
我稍稍抗議了一下。
「難道不卑劣嗎?
說到底,我們根本沒那麼關心別人,
卻在有利可圖時裝出誠懇熱情的樣子。
去看看那些有錢大老闆,那個不是小三成群,
還公然搞什麼大房二房幾房的,這還算是好人嗎?
就因為有錢 ,
多的是一堆人幫他們塗脂抹粉成經營之神。
有錢屌就大,這難道不卑劣嗎?」
「那也只是個人的問題。
就算不是大老闆,也可能會偷吃什麼的。
跟你的工作有什麼關係呢?」
「那我就來說工作。
為了錢對人陪笑臉,然後背地裡罵人是澳客。
把精神都用在假裝關心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人,
卻對真正關心自己的親人說:
『我在外面工作很累 ,你不要煩我』。
只欺負可以得罪的人,卻對自己嫌惡的人獻媚,
這難道不卑劣嗎?」
他看著我,氣鼓鼓的說著,
像隻受到驚嚇的小鳥,
蓬起羽毛假裝自己是巨大的。
「你如果要這麼說 ,那當然是卑劣。
但那又能怎麼辦呢?人生不是本來就這樣嗎?」
我看著他未經世事的雙眼,
睫毛閃著彷彿上過妝的黑色光芒,煞是動人。
如果不論他翻著白眼的話。
「又來了!又來了!
我真佩服你們這種人,遇到什麼事都一句: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
我真想把這句話直接塞進這麼說的人的嘴巴裡!」
他義憤填膺地說完,似乎發現自己太過激動,
偷瞄了我一眼,小聲的道:
「沒有惡意...抱歉。」
我微笑,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
他發洩了一通,把頭枕在手臂上,
恍神恍神的看著前方,不發一語。
我將冷掉了的、接近全滿的黑咖啡放下,
招來服務生,結了帳。
「午休時間差不多結束了吧,我送你回公司?」
我道。
他點點頭,我們走出了咖啡店。
一面開著車,
我想著這孩子剛剛說的話。
比誰都幼稚、也比誰都成熟,
比誰都熱情、也比誰都冷淡,
比誰都浪漫、也比誰都現實。
這令人心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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