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幸福

一名少年站在晴空下，

低頭不知看著什麼。

他頂著一頭蓬鬆的金髮，

頭髮閃爍著光芒，能與太陽比美。

瞳膜水藍，眼神柔和，

高挺的鼻梁，雪白而細滑的肌膚。

隨著呼吸微微開闔的雙脣紅潤而飽滿。

雄偉昂揚的姿態，沒有一絲贅肉，

像是個活生生的希臘雕像，

即使是天使下凡，只怕也不過如此而已。

看哪，他的身後！

雙翼伸展，雪白的羽毛微微抖動著。

在他的身上隱約散發著光芒：

金色的、白色的、聖潔而若有似無的光芒。

祂真是天使！

那麼這裡難道就是天堂？

陽光高掛在天際線上，白雲鋪地，
水藍色的天空從四方掩下，

遠方還看得到希臘式的華麗建築。

正是那無憂無慮、人類夢想中的天堂。

但那天使似乎並不無憂無慮，

低著頭，在想著什麼。

「怎麼啦？你看起來如此困惑。」

一名灰袍老者出現在少年身後，

充滿皺紋而下垂的眼角堆著笑，
銀色的鬍鬚隨風搖擺，

雙翼泛青灰色，羽毛稀疏。

「啊，前輩您好。」

少年神情一凜，向老者行禮。

「別那麼拘束，怎麼樣？

第一次成為別人的守護天使，感覺如何？」

少年眉頭一皺，坦誠地說：

「實不相瞞，我正作難呢。」

「喔？什麼事情讓你疑惑呢？」

「前輩您看，地上那人。」

「是那渾身爛瘡、缺手缺腳的乞丐嗎？」

「不是，是一旁走著，穿著藍色T恤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來挺好的啊，怎麼了？」

「那男人心靈空虛、十分絕望，

對他的人生、對命運、對世界、
甚至是對神，都毫無期待。」

「喔？他三餐不繼？」

「不，他家道殷實，雖不富有但也不貧乏。」

「那麼...他欲求權力、渴望被重視？」

「不，他閒雲野鶴、與世無爭。」

「那他肯定缺乏愛情滋潤。」

「也不對，他已經有個親密的女友，感情極好。」

「真是有趣，他看起來是個幸福的人啊！

這樣的人竟然會對人生感到無比絕望？

那麼你做了哪些努力讓他回到正軌呢？」

「我保守其事業，增長其智慧，擴充其見聞。

讓他過著悠閒舒泰的生活，
親身感受神的恩惠，有充足的時間榮耀神。

如此蒙福的他，就算稱不上是最幸福的人

但也不應感到絕望才對。」

「結果仍然沒用？」

「正是，我已經束手無策了。

若是他心中的空虛之感再滋長下去，

只怕活不過幾個月時間。」

「自殺的靈魂可是會墮落到地獄去的啊...」

「唉，所以我正急呢！前輩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不敢說，但我有個建議，
也許你可以嘗試看看...」

天上的時間過去幾天後，

少年在同一位置從雲端俯視而下。

「孩子，那人現在如何呢？」

老者從少年身後出現，問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年回頭，
握住老者的手，含笑盈盈地道：

「前輩！您終於來了！

我正想親自向您道謝呢！

您的建議真有效果，
那人現在過得非常充實，
腦袋也不胡思亂想了！

每天早出晚歸、努力工作，
過著雖然疲倦卻十分幸福的生活。

我說多了，不如您自己看看吧。」

少年拉著老者的衣袖，往地面指去。

腳步沉重，我爬上了五層樓梯，

打開家中的大門，迎接我的是一盞小夜燈。

妻子知道我最近經常加班，

總是留下一盞小燈，讓晚歸的我不致感到孤獨。

(老婆和孩子已經睡了吧？)

我心想。

打開臥室房門，

西裝還沒脫下，我坐在床沿。

看著熟睡的妻子，

懷中那奶娃也瞇著眼睛，
兩人胸前的起伏隱隱重合，
彷彿一切寧靜都濃縮在這小小的房間裡。

她們是我的天使

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

在兩人臉上輕吻一下，

一種至今從未曾有過的，真正的幸福油然而生。

「呵呵呵...看來他現在過得挺好。」

「正是！最初聽到您要我毀去他的家產、

奪去他的事業，減少他的聰敏和慧黠時，

我真以為您在開玩笑。」

「家產散盡，他賣去祖宅，搬到小房子。
偏偏此時親近的女友懷了孕，
於是他們結了婚，生下小孩。

為了維持生活，他必須努力工作好幾倍，

暇餘時間越少，他思考人生的時間也越少。」

「結果他反而比以前還幸福快樂！」

「以為人們只要得著了就會滿足，

滿足後就會幸福，原來我真是太天真了。」

「前輩您通達人心，深明事理，
我非常崇拜您呢！」

少年拉著老者的手，手舞足蹈著。

「別這麼說，你那麼聰明，

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天使。」

老者微笑，摸摸少年的頭，

在少年炙熱的眼神中沉默離去。

來到僻靜之處，老者脫下斗篷，

翅膀一振，落了一地的灰色羽毛。

如蝠翼棕色的薄膜在身後伸展開來，
末端的利爪不安分的抓握著。

藏在灰袍中的獸尾顯露，
披著蛇鱗，散發不吉的妖異光芒。

一反原本溫厚的模樣，

老者臉上的皺紋迅速弭平，

嘴角的微笑也越見詭異。

「『真正的幸福』？」


「哈！」

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靡菲斯托晃著尾巴，走了，